诗文库
和州与运使陈靖直书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一一
即日新秋乍凉,伏惟台候万福。某到官之初,正遇使台按临之后,车骑出境未远,所判诉牒十数,悉取案牍予夺。凡累政不决之讼、钳口无告之冤,一旦获吐申而去。独本州人吏李侃之母一牒,与军使所判,某初读之信然,寻取案考验,侃实久赁彭氏屋,彭氏欲卖侃所居治丧,而侃乘其急,留执召状,又不詶价。彭氏趣令牙侩索元帐,召邻比造雨伞人聂文政者成合,侃遂讼于前守赵子镕,并乞治牙人不批问之罪。而州司检准卖买条法,侃既非典主,又非亲房,只是赁户,岂有业主出卖而批问赁户者?赵守为勘决两牙人,以慰其意,而交易终不可破。夫为郡太守至决挞无罪,以尉塞猾吏,可见官弱。而侃殊不满,遂令母投牒诉于使司。使司指挥更令勘断牙人,令侃成合。本州深欲奉行,而典卖法既无合批问赁户之文,惟浮造数椽屋宇,占压业主地步,犹可舞文附会同梁合柱之法,而续降亦已冲改侃母妄诉,终以使司所与不敢句勘,止挞侃,令起移自结。断后申展七限,既不定交业,又不还房钱,拖延踰月不了。忽蒙判侃一状,词旨甚厉,谓本州淹系不结绝,具狱官职位姓名申,且委通判催结,承命震恐。然此细事,六月中本州已依法依条勘结了当,今五十日矣。自是李侃抗拒不离业,兼已遁去。使司投牒人吏离役,辄远去数百里陈诉,左右所亲见也。所谓淹系者谁乎?所索狱官职位、姓名,使司未尝取索究见两讼之曲直,而遽咎狱吏,益见侃偏词诡说,足以营误视听如此。窃谓部刺史一言,足以为竦动干城之具,而婚田之讼,若只据一夫之说而逆处之,恐非使司责望州县奉法循理之意。运使更宜详察州县人吏词,茍有理安,有经两政而不得直者,所以致此纷纷,盖欲狃习吏强之态而行其诈也。某治此事,初不曾寘情,见赵守决二牙人以慰答侃,意颇冤之;既劾侃竟,而郡人翕然称快,运使亲旧在此,可问而知。不谓使司大不以为然,寻欲矍然自反,终是赁户不应批问。只以前日所勘结申闻,万一果欲右侃,只乞取案一阅,设侃所陈不应法,乞从使司独断,州郡第奉行。转运司指挥,岂敢复议?狡吏冯籍以淩驾州县,得申无理之说,居官者何所措手足?不尔,即乞稍正凶猾妄诉州县之罪,以劝后来。僭易死罪。
南岳御书阁记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八、《忠肃集》卷九、光绪《南岳志》卷二一
南岳释文政,于其所居胜业寺建大阁,置太宗皇帝御书其上,来请文为之记。窃尝读《国史》,恭惟太宗皇帝以神武圣谋嗣太祖开基拨乱之后,薅洗四方残馀之孽,曾不数年,天地清明,兵革偃而法度修,嘉与天下同休息乎无事。文武二者,思有以张弛之。于是向用儒学,尊尚经术,观书稽古,多所述作,于其閒暇,则又玩意于翰墨之间,凡所谓退朝之乐,皆不以易此。至真宗始聚其书,诏儒臣章别次第,著定为一百二十卷。刻之金石,副在有司。又以分藏于天下之名山,凡道观佛寺,往往得被其赐。每岁推恩,度其守藏之学者一人,至于今且八十年矣。尝得即其书而观之,盖其所自论著,为世谟训者,固皆原于道德之意。而其馀书帖亦多杂取六经、诸子之要言正论,至或选摘众流异传佛老之说。说虽不同,要皆有益于修身治心为天下国家者。以是私尝推求圣人之意于道德教化,其心盖未尝须臾离也。故虽当閒宴,犹从容发见于挥毫之际,然则又知其所以勤勤于文墨者,岂独以为娱乐而已哉!自书之颁布,其藏之者,或以旁庑庳室,礼事不谨,徒知蒙被其泽,而不知尊安振显之,甚非所以报盛德之赐,扬万世之休。间有知此者矣,或未知圣人之为是书,其心之所存盖如此。于是既嘉文政能有所建立,以致臣子之奉,又尝与之论是书之所以然,故书其本末,俾刻石于阁下。熙宁七年二月,太子中允监衡州盐仓臣刘某记。
慈应塔铭 宋 · 文及翁
四言诗 押阳韵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杭州上天竺讲寺志》卷八
台山苍苍,佛国相乡。
万八十丈,钟秀发祥。
挺生晦岩,巍巍堂堂。
禅宗教旨,律检精详。
总归一乘,纯挈众芳。
游戏三昧,舌吐广长。
法嗣北峰,此一瓣香。
洋洋觉海,我为津梁。
及其示寂,破钵空囊。
是幻是灭,非幻不忘。
慈应之塔,玉立东冈。
山君川后,拥护塔旁。
经百千劫,古佛放光。
宋方山昭化禅院政禅师行状记 北宋 · 释宗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金石续编》卷一七
方山昭化禅观政和尚姓罗氏,太原府平晋县古城北洞子镇人,通《华严经》论。熙宁五年,寿阳县父老于方山上西灵松岩下金刚泉侧以石累为龛,请师居龛讲《华严经》。一方士俗,蒙益趋善,共购置度牒,请师就本院抚僧落发出家。熙宁五年,南游咨参,至润州甘露寺,依广照禅师。一日辞广照游庐山,广照问师此与庐山是同是别,师礼拜依位而立,广照然之。又谓曰:「女他日当坐古菩萨道场,有肉身大士先已为汝发扬,化众兴建也」。元祐初,至西京大字院看藏经,县郭三社与山前六村善友,同状经官陈述,请师住持,官从之。师受请,至绍圣中开垦山田,建下庄院一所,岁收荞粟千斛。净侣云集,鸣鱼击鼓,无待于外。崇宁二年,张公来观文在中堂,奏请敕题,并逐年拨放童行一名。敕下之日,山前布金色银色世界,种种化现,远近人心,益坚信向,与五台等矣。此地旧名神福山,今赐号方山寺,称昭化禅院,长者谥号「显教」、「妙严」。又蒙蔡公元度枢密亲书长者祠堂牌额,师悉亲□。于大观三年铸洪钟一口,重一万斤,其声响彻两县。度门人弟子有宗悟等一十六人,并、汾之间,士庶无论贫富大小,悉心化而诚服。政和三年,师无疾不食,唯饮净水。众善友柴和、赵百祥等数十人闻之,皆来集会,围绕师左右。谓曰:「欲得师久住世间,兴隆佛法,愿和尚慈悲,顺我等请」。师曰:「时至即行,诸佛亦然」。众皆不散,师问小师宗弁曰:「日在何时」?弁应云:「午时」。师曰:「从来道底」。众云:「是什么」?师曰:「清风吹不尽,明月照还晶」。师偃息,乃留颂曰:「天长地久,莫之能守。涅盘妙心,几人能透」?拊床一下,卧右胁而终,遂收舍利一千粒。俗寿七十一,僧臈五十三。师门弟子宗悟持师行状,干求相公铭师之塔。公曰:「汝持戒僧也,决不妄语,可依实而书,焉用吾文」?宗悟奉命书。朝奉大夫致仕郭瑗书,晋山李永常摸刊。
讲义上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平斋集》卷二七
《豫》,利建侯行师。
豫有犹豫、备豫、和豫、逸豫之义,人能决犹豫而思备豫,则见几于吉之先,安往而不和豫,过于豫则逸矣。其义虽四,而实一也。《豫》承《谦》之后,谦无凶悔吝,则和豫可知。《震》动于上,《坤》顺于下,动必以顺,故建侯以亲众,行师以动众,事虽至重,无不利,大顺则大利在其中也。建侯而非顺,则开国而用小人,行师而非顺,则行险而毒天下,果何利之有哉?其卦以一阳主五阴,亦有《比》「建国」、《师》「蓄众」之互体。
《象》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
六五以柔居上,九四以刚应之,刚密比于柔,不期应而自应也。人君有柔中之德,虚己以任大臣,大臣有刚健之德,自任以天下之重,刚柔相应而相济,志所欲为,何往不克!然志之所以行,亦惟其顺也。以顺而动,用能致豫,既豫之后,又以顺动,终始一顺,无有间断,天地所以妙不息之运如此而已。人君之建侯行师,其能违乎!天地以顺而动,则日月四时无过忒;人君以顺而动,则不待刑罚而民心服。在我无所违乎理,在人自无所违乎我也。时者天运,义者天理,顺而行之,豫之时义岂不甚大!苟或违道干誉,咈民从欲,是为悖矣。
《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礼极顺,乐极和,顺则和矣,乐所以导和也。方雷在地中,动于至静而不露,迨出乎地而奋乎天,群蛰启户,万象趍荣,孰不同其和豫!然圣人合《震》、《坤》以为象,不曰雷出地上而以奋,言深闭久郁之馀,一旦震发,造化妙用,轩豁呈露,施生䜣合,动植昭苏,豫莫大于此。先王观《豫》之象,发扬和声,褒崇先德,如韶继勺酌,以侈祖考对天之休盛,荐之上帝,如《思文》《我将》,推而配之。盖谓治至于豫,皆祖考盛德之积,非予一人所能致也。人君惟不以和豫自居,则不至于以逸豫自安矣。
初六:鸣豫,凶。《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臣闻巧言者误国之具,佞人者危世之本。《豫》五阴皆宗九四,一阳四秉。大臣之权,初以阴柔小人密相应与,极其趍和之意,形为邪谄之辞,以求容悦,大臣亦悦其爱己而甘受之。《象》以志穷致凶为言,志不自立,惟用之于献佞贡谀,其穷可知矣。等而上之,以此求容悦于君。人材阨而不进,则曰野无遗贤;民生困而不省,则曰雨不害稼。积薪将然而曰已安已治,朋党方兴而曰太平无象。其发于声音,谄曲万态,而宦官女子之言,朝夕薰浃于耳者,又相与为表里。大厦就颓,同于一压,凶孰大焉!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臣闻天下之理,非与物俱转者所能察也。人惟主中正于中,然后能介然如石;能介然如石,然后能见几而作。盖石质坚而体静,静者见善必明,坚者用心必刚,一念不动,万理洞烛,不俟终日,已尽见未然之几,区处先定,应酬不差,宜其正固而吉也。盖二与五为应,不与四为应。众爻皆宗九四之大臣,二独居中得正,介特自立,以砥柱一世,可谓难矣。然二五君臣,虽为正应,而隔于九四,其情不得以相亲,故介特之臣,但能坚于守,未能鬯于用,其先见之远,先知之明,万夫之望已深属之矣。人主能不沉酣于逸纵,不昏蔽于便佞,好贤之心不衰,求善之志不改,则介者终有时而亲矣。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臣谓此人臣患得患失之象。三迫近九四,当国之大臣,欲如初六小人进为容悦,恐非正应而不我与,眄眄仰视,逐逐营求,是患得也。欲如六二君子介特自守,又利害祸福交战于胸中,踌躇未决,趑趄复前,是患失也。以不中正之人处不中正之位,而盱、迟皆悔,陨获充诎,情状毕露。其悔而不凶者,大臣不与为应,奸无所售,故不至凶。使其奸得售,则欺君卖国,无所不至矣。有国者安用是患得患失之臣为哉!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臣闻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材全而气盛,毅然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下倾心而仰之,上虚心而属之,此天下之豫所由致也。由我致豫,建侯而国势尊,行师而人心顺,其有得大矣。然功业之盛者,必有信己太过之弊;权任之隆者,必有专己自用之咎。大臣当由豫之时,苟骄吝一萌,不能开心与天下之贤以共治,则豫之由致,安保其不为乱之阶,得亦安保其不失也!惟洞无有我之私,披胸臆以待贤,忘势分以下士,疑豫一点不留于中,则声应气求之下,如簪聚发,何材之不集,而致君泽民之志,遂得以达于天下,信于万世,此正周公握发吐哺时也。盖疑者德之莠,事之贼,大臣无疑心之累,则足以合天下之善,断断乎知贤之当任,知邪之当去,不以疑贰之心来谗贼而启惎间,则百志惟熙矣。
六五:贞疾,恒不死。《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恒不死,中未亡也。
臣闻疾非特六淫之疾,凡足以为吾心之害、吾德之累、吾国之忧、吾民之戚,皆疾也。人君处和豫之极而逸豫生,嗜欲好乐便嬖侧媚之足以蛊方寸者纷至于前,于此能一念内固,外邪客气不得以乘虚而干正,则德性坚明,元气充实,既寿其身,又以寿其民、寿其国,则亿万年无疆之休,皆其功也。象以乘刚、中未亡为言,盖六五柔中之君,乘乎刚则有格心之大臣而内志不可摇,秉乎中则有闲邪之定力而外欲不能入,内外交相养,此所以贞疾而安、恒不死而寿也。夫德慧生乎疢疾,鸩毒藏于宴安,此爻在《豫》之五,当以《无逸》三宗享国之意参之。
上六:冥豫成,有渝旡咎。《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臣闻人孰无灵明虚彻之性,有物蔽之则灵者冥。和豫之极而肆逸豫,此心瞽塞,罔有知觉,故冥豫以成,成非一日之积也。方此心清明之初,岂不知观逸游田沈湎耽乐之为患?及为外物所移,则勤者惰,立者弛,操者放,日积月累,性为情铄,而冥顽不灵之豫于是乎成,正以阴柔之资不能闻义而徙,见善而迁,以至此极也。《易》卦未有穷而不变者,故逸豫既极必渝,渝则亦可以旡咎,旡咎善补过,前日之不善庶几其可掩也。苟既极而不知变,则危亡无日,何长之有哉?然冥豫既成,宜无可变之理。圣人犹许之渝,若其未成而知变,岂特旡咎而止?观此则知唐玄宗之乱兆于开元,成于天宝,懵不知变,祸乱四起,可为万世之戒。
《随》,元亨利贞,旡咎。
臣闻随者,从也。从之义无不该,人之从乎我与我之从乎人,皆从也。而《随》以我之所从为重,外卦《兑》,内卦《震》,震动而兑说。一念动于中,随所感而说从之,得所从则有大亨之理。然动说成体,易于转移,惟利乎贞则可以保其终之旡咎。况人君宅民物之上,一言而万里响应,一动而群黎风偃,致亨之大,有不难者,特惧乎所从不得其正尔。从乎天理正也,而从人欲;从乎人心正也,而从己私;贤人君子之从正也,而从佞人;忠言嘉谟之从正也,而从谗说;儒生学士之从正也,而从宦官女子。从非其正,咎能免乎?穆姜谓有是四德,随而旡咎,似识此意。其以随元亨利贞同乾德之备,非《彖》意也!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大亨贞旡咎,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
臣闻《易》以上下无常、刚柔相易成卦。《乾》上九之刚来于《坤》二阴之下为《震》,而上卦则《兑》,动于内而说于外也。盖《随》自《否》来,方否之时,三阳位于上,三阴位于下,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何随之有?《随》之为卦,上下接而阴阳交,故其动也,臣言可从则说而从乎臣,民欲可从则说而从乎民,刚下于柔,不惟己之徇也。惟不徇乎己之私,是以否之塞转而为随之通,大亨且正,终保其旡咎,而与天下相安于时措之宜。羲农黄帝尧舜氏十三卦之制作,与夫子丑寅之建,忠质文之尚,析因夷隩作讹,成易之序,莫非与时而偕行,上无戾乎天运,下无咈乎人心,其义至大而不可穷,皆刚来下柔、转否为随之功也。苟徒恃一己之刚而不明下柔之义,势尊则亢,气盈则骄,君子之言日疏,小民之情日戾,犹不免于无民无辅,又安保随之不为否乎?
《象》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
臣闻静极而动,动极而静,造化自然之理也。雷动于春夏,今潜伏于泽之中,《兑》为泽,正秋之时也。雷收声于正秋,亦维当静之时,随时而安于静,且以养夫动也。雷不养动于静,无以出地而奋豫,君子不养动于静,无以体天而行健。龙蛇之蛰以存身,岂徒蛰哉!故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夜以安身,莫非惟时之随。使不安其身于夜,神过役则易竭,朝听昼访,乌能无惫?是以向晦必入处于内而宴息,息盖作之几、生之本也。夜气存于至静之中,湛然其清,渊然其明,浑然与太极同体。向晦所养若此,凡旦昼所以泛应酬酢各中乎理,而用之不穷者,皆此其出也。彼沈湎于长夜,宴安于衽席,安知瞬存息养之义!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出门交有功,不失也。
臣闻《随》以刚来下柔成卦,重在初九。初,随之始也。所随邪正是非,当严之于始。夫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人之一身,耳司聪,目司明,以至口鼻体,莫不各有所司,心则统之。君子治身之道,当先治其心。盖此心不难于应事物之常而难于接事物之变。境变于前,感物而动,官失其守,遂与俱移。能于纷至沓来之变,操之常,得其正,则吉矣。然必出门而交,乃能有功。出门即出门同人之义,交于事物,无亲昵系吝之私也。一私不立,与天下为公,则既吉而且有功,岂非所交不失其正欤!彼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必死灰槁木而后可,其何以定而应,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感而通天下之故而寂然不动者常自若,能如是则见可欲而心不乱,然后可与论从正不失之义。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臣闻理无两立,心无两用,人无两从,随以得所从为吉。六二以阴从阳。初九阳之微,为小子;九五阳之盛,为丈夫。小子剽轻而无远虑,丈夫静重而有深识。吾心所系,苟属于在下之小子,则必失在上之丈夫,所与岂能兼哉!大抵中人之性趋下易,趋上难。小子狎而亲,便辟善柔,如以石投水;丈夫敬而疏,直谅多闻,如以水投石。言焉舍忠而从佞,事焉舍是而从非,行焉舍正而从邪,得于此则失于彼,曾不自觉也。六二阴柔牵于多爱,故设此戒以劝择善。《板》诗刺厉王失道,老夫灌灌然输其忱款而不见听,小子则蹻蹻然得志而骄,所从可不谨乎!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臣闻同是心也,操舍有存亡,善利有舜蹠,一念之发,所由分也,故人心惟危。六二本居中得正,系乃在于小子;六三本不中不正,系反在于丈夫。克念罔念之间,狂圣易位,此心界限,乌可不严哉!吾之所系,既能舍邪而从正,舍非而从是,则无求不获。人之善皆我之善也,而犹以居贞为利,不正则虽择善而从,不能固执,何益哉!然所系得失,当观之立志之初。趋向高明则上从,趋向卑污则下从三,欲舍卑污而进高明,宜不为小子屈也。君道亦然,志在于下则系孟明而失蹇叔,系商鞅而失甘龙,系林甫而失九龄,系卢杞而失陆贽,天下以之而乱。六二、六三,两爻政相反,玩易者可以类推而知所择矣。
九四: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象》曰:随有获,其义凶也;有孚在道,明功也。
臣闻仁者先难而后获,初未尝有获心,诡遇一朝而获十,则有心于获者也。人臣之患,莫大乎有心于获。获心一萌,则高者徇名,卑者逐利,一念外骛,曾莫知返,功与道始判而为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道行而功自存乎其中;管、晏求功于道之外,而功亦泯矣。九四以阳刚之材居近君之位,动于中而说于外,其心所随,惟在于获,急浅功近利之计,昧至正大公之趍,贞固守此,宜其凶也。是必顺天命、本人心以辅治,而行其所无事,惟知有道,不知有功,一忱所存,终始无间,则功自道出,昭然大明于天下,皆归于仁义礼乐之中,皞皞乎其不自知,尚何咎之有!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足以尽此。董仲舒谓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足以知此。
九五:孚于嘉,吉。《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臣闻嘉者,善也。九五居中,得正之君,在随之时,以说为体,声色玩好,一无动乎其中,而惟善之从。言必善言,动必善行,发必善政,用必善士。其推之四海,散之两间,良心善性之感发,祥风膏雨之沾被,何往而非嘉哉!然其要在孚。孚者,出于中心之实而非伪,表里相应,终始相续,以不贰不息之心而从乎善。断断乎有诸己之信以极乎充实之善,辉光之大而进乎圣神之域,吉孰大焉!茍惟矫揉于十手十目之地,而放于宫庭之渊邃,勉强于一朝一夕之顷,而怠于岁月之悠久,秉于中者非实意,饰于外者皆伪为,善转而恶,吉亦转而凶,一念之孚不孚,其应盖不爽也。象以位正中为言,盖有是位不可无是德。九五之位,既正且中,而德之正中,又能会万善于一己,位斯称矣。是知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必行天下之大道。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象》曰:拘系之,上穷也。
臣闻民至愚而神,可以心感不可以力劫,可以道御不可以智笼。《随》之上六,人心悦从,有所不容释,此非智力所能及也。大王居邠,迫于狄,不忍以养人者害人而去之,民相与遮前拥后,力攀强挽,惟恐仁人之舍去,既拘系之,又从而维之,与《诗·白驹》之留贤者「絷之维之」同意。民之留大王者若此,大王终不为之留,而从者如归市。有人斯有土,故用之亨于西山。周家八百年之业,于是乎肇迹矣。《象》以拘系之为上穷,盖上处《随》之极高而无位。大王为狄所迫,失位而去,至于拘系之不可留,遂邑于岐山之下,岂非《随》之穷乎?《易》道穷必变,穷上返下,宜有亨之理也。然则人心之所去,秦虽劫之而不能止;人心之所趍,周虽逃之而不能却。有天下者,可不深求抚后虐雠之义,而思所以固结斯民之心哉!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臣闻大弊极坏之世,天所以开圣人也。《蛊》取坏乱为义,以爻言之自《泰》来,以卦言之继《豫》、《随》之后,安则玩,玩则媮,媮则垢弊日积,养成坏證,与人久宴溺而疾生于心,其为蛊一也。而蛊无终蛊之理,故蛊坏之中有元亨者存。何则?饥易为食,渴易为饮,大弊极坏易为治。方王道板荡,纲纪文章一切扫地,英君起而拯之,中兴不翅反掌。是知蛊未有不可治,治得其道而大亨。虽江河至险,亦利于涉,特患乎安于蛊而无兴起之志耳。然急于救弊者,未免用意之太锐;切于望治者,未免求功之太速。险难在前,径涉不惧,志壮气盈,视天下事若无足为而易之,易则难者将至。过惩前日之不事事,适滋后日之多事,未保其不然也。夫甲者十干之首而事之端,既先三日以谋其始,又后三日以图其终,反覆拟论,备极详密,使治道日有趍新之功,而无矫枉之虑,前弊可拯,后患可弭矣。夫如是,然后谓之善治蛊。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臣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以其日运而不息也。故蛊坏常生于久安不事事之馀。人君亢然于上,人臣靡然于下,截然其不相接。且下以巽顺养谀,无切劘正救之益;上以逸乐养尊,乏振厉奋发之意。于是纪纲隳于姑息,制度弛于因循,道揆法守紊乱于私意之胶轕,天下之治日入于大弊极坏之境而不自知。在卦,《艮》之刚居上九,《巽》之柔居初六,巽顺艮止而蛊以成,正君臣相与拱手安坐,以致天下之乱也。然蛊岂终于蛊哉?有能以饬蛊为己任,力量大而规摹壮,精神全而风采立,一斡旋间,扫积坏之弊而兴大亨之治,有不难者。利涉大川,必明之以往有事。盖久安不事事,所以成蛊;往有事,所以济蛊也。况作事贵果,虑事贵精,世之贤君,思欲为天下拯弊起坏而纳之治,岂非立志之美!然或发强有馀而密察不足,广大已致而精微未尽,故事随举而随沮,令随行而随辍,皆由未得先甲、后甲之义也。夫先甲三日以谋始,后甲三日以图终,终而复始,循环无间,精义入神以致用,何蛊之不治!其在天行,如贞之复返于元,《艮》之复出于《震》,非终之外他有所谓始也。故观天运,则知人事。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臣闻《左氏传》,风落山为蛊。风落于山下,无物不挠,故《蛊》以取象。然致蛊者风之动,治蛊者《艮》之静。盖《艮》体重厚而笃实,不为物移,屹乎山之止也。风能挠于一时,使山下之物散乱不齐。少焉风止,草木之高高下下自若,山何尝加损哉!君子观象于《蛊》,以《巽》振民,以《艮》育德,育成君德,固作兴民心之本。而德之育也,必以山之静,与「山下出泉,蒙」同。吾能体中正仁义而主静,挫众纷而不扰,应万变而不乱,动与静无非静,外物孰能蛊之?吾心无所蛊,则人心无所蛊,而天下国家之治无所蛊,一静足以制百动也。玩《易》者必因象而求意。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旡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臣闻《蛊》自《泰》来,具《坤》、《乾》之体,故诸爻干蛊以父母言。父之行事一出于正,作室而涂塈茨,为力甚易,不见其子干治之功。惟前人蛊坏,有待振饬,必其材足以植僵起仆,使百堵偕作于室毁之馀,则干治之功见矣。有子而考旡咎,正以子能补其过也。不然,生不之诤,没不之改,陷父不义,犹为有子乎?然圣门以不改父臣父政为难,初六乃于继父之始,亟惩其蛊坏而饬治之,必有甚不获已者,而于心终不安,故必以惕厉处之,事无轻举,举之必当,如此则可以终吉,终不失其顺也。象所谓意承考,盖前人之蛊自我而治,不曰我之能,而曰吾父之志,欲为而未遂者,今特以我之意逆父之意而行之,干治非我功也。是不特掩父之过,又将扬父之名,岂不俱有光荣哉!元祐改新法,斥奸臣,皆推之神考之志,正得此意。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臣闻九二上应六五。为子事母,母有不及,不可不正。正救或过则易至于伤恩,怡声下气,柔行巽入,使之浸润而冰释,则蛊为可治。或以贞行之,阴柔之性,吝执不回,情有所激,未必不重其蛊也。贞者事之干,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贞乃所以为中。盖闱阃之内,听其自蛊为不及,急于治蛊为太过,无过无不及则中道得。二居《巽》体之中,犹以是为子道,戒事母难于事父也。诗《凯风》「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痛自尅责,几无以自容于天地间,卒能回母心,而成其志,可谓得此义矣。推之事君,《睽》之「遇主于巷」,未免委曲开陈,阴柔故也。若夫事刚明之主,则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惟恐其不克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旡大咎。《象》曰:干父之蛊,终旡咎也。
臣闻舜之斋慄,曾子之养志,莫非顺乎亲也。子以顺感,父以慈应,家有蛊坏不治之事,随宜整饬,次第毕举,而闺门雍肃,气象自如,乃干蛊之善也。九三处《巽》体而过于刚,安得无悔?然其才足以克家,与其嘻嘻失节,置父于有过之地,孰若三谏号泣,纳父于无过之域?故所悔小而咎不至于大。《象》以「终旡咎」言之,迹若非顺,心未尝不顺也。彼排闼引裾、折槛轫轮之臣,虽一时若以忤上为咎,而其心欲使国家动无过举,实存乎爱君,忠显而咎泯,亦犹是也。然则子以刚干父之蛊而旡咎,恃父之慈;臣以刚干君之蛊而旡咎,恃君之明。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臣闻德可以勉而进,才不可以强而能。世之贤子以起家为己任,如善弈者以一著救一枰之败,非有过人之材不能也。六四以柔居《艮》体之下,宽夷静厚有馀而材不足。方家事之蛊坏,非不思涤荡振刷而一新之,材不逮心,讵容强揠?故其蛊仅止于裕。裕者,宽缓而不迫也。事势抢攘,弊端胶轕,人情易于躁忿,而能镇动以静,制逆以顺,抚犷戾以柔,逶迤容与,不求快于一时,而磨以岁月,终能使乱绳之自解,而蛊亦徐饬矣。茍不量其材,冒为一决,则往必见吝,正以力常夺于过高,变每激于欲速,不可以轻进也。人臣治君之蛊,亦有随材就功以为裕者。子产相郑,修辞令以交于晋、楚而外难纾;主彊直以盟于驷丰而内难解,乡校议之而不怨,舆人诵之而不怒,郑赖以宁,非裕于蛊者乎?故孔子美其有君子之道而不称其材。茍材过于子产而道非君子,则盆成括之死,又孟子所深叹。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臣闻爱敬者孝之始,显扬者孝之终。人君出而当遗大投艰之责,仆者兴之,纷者理之,坏者修之,弥缝前人之阙,使天下后世不得以议其过。如昭帝继武帝,与民休息,已为难事,而况扬父令誉于无穷者乎?六五柔中之君,得九二刚中之臣为之辅,蛊坏之见于前者,一意干治,不遗馀力,已往之咎,与时俱化,方来之善,随日加新,而父之誉用是暴白于天下后世。此无他,承之以德故也。承以材略,则必求度外之功;承以文法,则仅救目前之过。惟承之以德,则高明光大之懿缉熙于九重,溥博渊泉之泽渗漉于四海,天下莫不以手加额,贺吾君之有子,后世亦莫不称其为天下得人之仁,父之誉岂不充塞于天地之间乎!文王当商末蛊坏之世,志有未遂,武王以圣德继之,而文之声益广,此爻应之。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臣闻功名之士轻富贵,道义之士轻功名。世道蛊坏,少有抱负者,孰无趍事赴功之心?而上九乃不屑事王侯,岂其恝然忘天下,不与世同其忧哉?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缪公亟见于子思,子思不悦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上九居无位之地,而道足以为王者师。茍其时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讵肯屈道而事之?潜心太极之先,独立万物之表,高尚其所行事,外物无一足以动其心志,如此其远也。百世闻风,犹将兴起,岂不可为世则哉!虽然,隐居求志,正所以为行义达道之本。一瓢非所忧,则可以继四代而兴礼乐;万钟非所慕,则可以承三圣而正人心。世之兴大事,建大业,决非患得患失者之所能为。穷居不损,盛行不加,则致君泽民,恢乎有馀用矣。伊尹三聘而成格天之功,孔明三顾而定兴汉之计,道义重故也。是知不以富贵功名先入其心者,乃可与图天下之事。
宋故太原王公墓志铭 北宋 · 李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二、千唐志斋藏志
公讳士英,字子绍,世为河阳人。曾祖□、祖荣,以财雄于乡里。父文政乐河南土风,徙居之。其始布襦芒屦,推家财所有,用仁厚信义处百贾间,附者翕然,遂再致巨产,甲于河南。门族蕃衍桑梓,于是今为河南人矣。公淳直端亮,克肖父德,而襟抱恢廓,仪状秀伟,人望而即之,知其为长者也。兄士昌恬默庄重,杜门自颐,悉以家事付公,虑无纤芥。公竭诚尽力,不吝勤勚,经营谋画,皆适于当,而委蛇出入,讫无一毫私己,中外服其公焉。初,公之父瘽身积赀,与陶朱、猗顿相上下。至公兄弟,斥去锥□,不复竞利,惟阖户耽玩书史,延洛之宿学乡先生俾诲诸子。宾朋踵门,倒屣迎纳。侈馔具不计费,食客盈前,间以丐贷,终无倦色。公有姊适周氏,生一男一女矣,夫逸游不还。仲兄士衡蚤世,有遗腹女。公奉寡姊尽礼,迄于寿终。抚孤甥侄,恩意备厚,不啻己子。卒子男有成,女有归。平日居家,与伯氏友睦,食饮坐起,未尝相舍,怡怡如也。其子弟辈循蹈矩矱,不妄嬉游。闺阃肃然,乡邦称之。大观四年十月初九日,公晨兴,盥栉如常,忽感暴疾,儿女环侍,弗顾,独呼其兄,握手与诀。享年四十有九。姻戚闾巷之人闻其不幸,皆垂洟咨嗟,以谓善人亡矣。娶高平范氏,生男子四人:汝言、汝砺、汝弼、汝霖。汝砺纯厚而敏于学,今为国子监内舍生。汝弼警秀乐善,年十六,后公三岁而卒。汝霖出继伯父。女子七人:长适李氏,次二人许婚矣,馀皆蚤亡。汝言、汝砺卜以政和四年十月己酉,举公之丧葬于洛阳县金谷乡宣武原之新茔。乃来请铭,铭曰:
佳城郁郁,卜云其吉。以利后人,公乎永毕。
代林丈问候陈察使启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四、《西塘集》卷八
低折尘劳,十年一梦;飞驰贤谊,千里寸心。永惟记奏之缺然,至于惶愧而惕若。比者伏审逖传清问,临恤远人。豸绣冠裳,日月旌骑,神只相协,谷禄繁滋。恭以某官孚命于天,以人议法,生惟民福,仕与道谋。风宪起于直躬,惠慈应于徯志。出为耳目,惟忠信之爰咨;入告谟猷,当靖嘉之坐致。前指燮调之日,用谐祝愿之心。某忝被爱知,不胜幸望。守兹下郡,莫拜前尘,惟冀倍保钧和,以迎天宠。
洪州宝峰禅院选佛堂记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二、光绪《江西通志》卷一二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崇宁天子赐马祖塔号慈应,谥曰祖印,岁度一牒,以奉香火。住山老福深即于祖殿后建天书阁,承阁为堂,以「选佛」名之,使其徒请记于余。余三辞,而请益坚,余谓之曰:「古人谓选佛而及第者,涉乎名言耳。子以名堂,余又记之,无乃不可乎?怜子之勤,漫为之记。夫选佛者,选择之谓也。有去有取,有优有劣,施之于科举,用之于人才,此先王之所以厉世磨钝之具,非所谓选也。使佛而可选也,取六根乎?取六尘乎?取六识乎?取三六,则一切凡夫皆可作佛;去三六,则无量佛法谁修谁證?取四谤、六度、七觉、八正、九定、十无畏,乃至十八不共法、三十七助道法乎?去之则无法也。去取有无,渺然如水之流于心腹,欻然如埃之入于胸次,在修多罗藏,或谓之二障,或谓之不了意,或谓之戏论,或谓之偏计邪见,或谓之微细流注,取之非佛也,去之非佛也,不去不取亦非佛也,果可选乎」?曰:「先生之论,相宗也;吾宗之论,禅宗也。凡与选者,心空而已矣。弟子造堂而有问,宗师踞坐而有答。或示之以玄要,或示之以料拣;或示之以法镜三昧,或示之以道眼因缘;或示之以向上一路,或示之以末后一句;或示之以当头,或示之以平实;或扬眉瞬目,或举拂敲床;或画圆相,或画一划,或拍手,或作舞。契吾机者,知其心之空,则佛果可选矣」。余曰:「世尊举花,迦叶微笑,正法眼藏,如斯而已。后世宗师之所指,何纷纷之多乎!吾恐释氏之教衰于此矣。深,河东人也,甘粗粝,耐苦心,久从关西真净游,孤硬卓立,必能宏其道。盖释氏之教,枯槁以遗其形,寂灭以灰其虑。戒定密行,鬼神所莫窥;慈悲妙用,幽显所共仰。迫而后应,则五众丧其伴侣;不得已而后言,则六聚忘其畛域。生死之变,人之所畏也;吾未尝有生,安得有死,则奚畏之?利害之境,人所择之;吾未尝有利,安得有害,则奚择之?为夫如是,则不空于外,而内自空;不空于境,而心自空;不空于事,而理自空;不空于相,而性自空;不空于空,而空自空。空则等,等则大,大则圆,圆则妙,妙则佛。嗟乎,吾以此望子,子尚无忽哉」!
按:《缁门警训》卷三,𠐺伽藏·腾一一。
龚夫人墓志铭(绍兴二十八年)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横浦先生文集》卷二○
绍兴癸丑九月,余再娶婺州浦江马氏。马氏先适义乌县青口吴氏,夫不幸,马氏守志不嫁。余妻父、妻母悯马氏年少,其子幼小,曰:「吾老矣,汝不再适,吾死不瞑目」。遂以嫁余。既成婚,翌日,吾妻面壁掩涕者终日,余问之再三,曰:「君至诚君子也,妾不敢不以诚告。妾吴氏姑高节懿行,当于古列女中求,妾欲与之同志弗克,今已适君矣,无可言者,妾恐吾姑思念妾甚,所以泣」。余闻之,为其戚然者终日,因问其姑高节懿行若何,曰:「吾姑姓龚氏,世为婺之义乌人,适吴氏京,生一子曰察,察即妾前夫也。察才四岁而孤,吾姑尚年少也。吴氏大族,皆以豪侈相尚,吾姑曰:『吾今孀居,当立家法以示子孙』。乃独清俭廉介。其遇族人,庄而有恩;其治家事,严而不苛;其待仆妾,整而有礼。合族数百口,内外斩然,人无间言。吾夫死,有子曰克忠。妾来归父母家时,诣堂下泣别,吾姑呼妾使前曰:『汝今所嫁之夫,名士也。吾闻其名久矣,恨未及识也,汝谨事其夫如平日所以事吾者』」。马氏适余二年,乃不幸,其言历历在吾耳。绍兴丙子,余守永嘉,上章求閒,得遂所请,专往谒吴氏,求龚夫人相见,所以偿吾妻马氏之志也。上堂参拜,瞻其颜色,望其仪容,蔼然肃然,真贤妇人也。别来三年,岁在戊寅五月十一日,夫人以微疾而逝,享年七十有四。夫人初丧其子,吾妻马氏既适余,茕然一孙方七岁,夫人亦已年高矣,乃不以屑意,乃卓然自励,曰:「吾当教此孙,使之成立,以大吾门」。克忠亦能副夫人意,耿耿自立,读书为学,有志古人。岁在癸酉,乡大夫荐之,未获所求,克忠忧见于色,夫人怡然笑曰:「汝勿以吾在介意也。汝当益亲贤师友,使士君子皆称汝为贤者,吾心足矣。仕宦有命,不可求也」。然则夫人之志为如何哉!夫人既没,将葬有期,克忠使其子日休乞铭于余。余记其实行,退而考夫人曾祖文政,祖待,父宗谔。夫人在家为女时,已有孝行可称。及适吴氏,有姑及祖,姑在堂,夫人朝夕侍膳,礼无违者。夫其为女、为妇、为姑,皆克尽其道,可谓贤矣。以其年十月二十日葬于官塘之原。先是其祖葬于野墅,每岁苦暴水,遂迁以合葬焉,礼也。女一人,适陈安本,乃故给事陈公次升之侄也。曾孙男五人,曰日休、日思、日省、日行、日宣、皆举进士。曾孙女四人,长许适太学生叶维休,三人尚幼。乃为之铭曰:
和而克庄,宽而不弛,是为夫人之贤行,可以列之女史而不愧。
冲佑观仙女胡氏封普应真人李氏慈应真人鱼氏顺应真人鱼氏助应真人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七、《鹤林集》卷一一
敕具某仙等:朕闻真人恬漠,独与道息,然心诚求之,则未有不感通者也。尔等灵异之迹,著于武夷,生则保形鍊气于岩之隈,殁则驾风驱霆以雨遍天下。朕用嘉之,载锡徽名,永宏道荫。可。
宝志公行状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七、《佛法金汤篇》卷一四
师讳宝志,金陵人。宋元嘉中示迹于东阳市古木鹰巢中。朱氏妇汲水,闻婴儿啼,遂致育之,因以朱为姓。后施宅为寺,即今宝林寺是也。师镜容鹰爪,不类凡童。七龄入京师钟山道林寺,师事僧俭,修习禅业。至宋太始初,忽离是寺,居止无定。持一锡杖,挂刀尺、拂子、镜帛之类,徒跣于阛阓间,发长数寸,饮啖不择,或数日不食而无饥容,或一日数食而无饱态。齐建元间,异迹颇著,士庶恭事者不可胜数。梁武践祚,益加优礼。师尝求鱼脍于帝,帝虽从请,意颇恶之。师索水吐盆中,鱼活如故。有木浮江中,溯流而上,帝与师及士庶观之。师举锡一招,木随至岸,乃紫檀也。帝敕供奉俞僧绍刻师之像,既克肖矣,但少须发,师拔发插像两鬓,发即随长。帝敕张僧繇写师真容,竟不能就,师遂以爪划开面门,现十二面观音相,曰:「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徐陵三岁,其父携往见师,师抚其顶,曰:「此天上石麒麟也」。中大同丙寅冬,师移华林园金像于所住房,帝曰:「师将去我耶」?未及旬日,是年十二月,示疾。帝命奏乐,昼夜不绝。至初六日而终于兴皇寺,葬全身于钟山。皇女永安公主为造塔五层,塔前建开善精舍。梁锡妙觉大师应世之塔。太平兴国七年,赐额太平兴国禅寺。真宗朝,诏天下避师讳,祇称宝公,乃改赐道林真觉之号。高宗加慈应慧感大师,赐其塔为感顺云。
再请选转运提刑奏(皇祐四年二月知谏院时作)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包拯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三、《古今图书集成》祥刑典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诸路转运使并提点刑狱,自来朝廷凡有差除,皆以资序叙迁,或用臣僚荐举,閒容滥进,未甚得人,致一方之民必受其害。如李熙辅、张经等,居按察之任,当一路之重,不能遵守诏敕,振举职业,而挟私逞憾,无所畏惮,妄构刑狱,恣行追摄。虽已冲替,未足惩戒,各乞重行黜降,以警将来。所有宣州廖询、秀州边瑀不公事迹,中外传闻,昨因安抚奏劾,方此彰露,而本路提、转殊失按举,居职不称,合正朝典。臣欲望圣慈应今后差转运使、提点刑狱臣僚,并请选素有才能公直廉明之人充职,不以资序深浅为限,则逐路得人,而官吏有所凛畏矣。
和州通判陈公墓志铭(绍兴二十五年十一月) 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九、《永乐大典》卷三一四八
公讳九龄,字寿翁,本陈宗室。文帝封璘为安成侯,于公盖十三世祖。璘生岿,嗣侯,从主入隋,居长安。岿生愿、生允文。允文生处仁。处仁生拱,为唐中武节度使。拱生成之,守同州。成之生耀卿,为昭宗右拾遗。朱温篡,辞入缑氏山,戒子孙无出仕。耀卿生馀庆,馀庆生维,犹守祖训,有隐德。晏元献公力荐于朝,凡三召乃出,授御史里行,即公曾祖也。祖文政,徙居华州之蒲城。父子从,元丰中与兄都水监主簿子雅上书论新法得罪。公生十年而父母俱丧,能以学行自植立。再贡礼部,再黜。留太学十年,游益广,学益成,文益不合有司。宣和六年,以恩授济州文学,调水洛城主簿,改怀德军司刑曹事。靖康入蜀,授成都灵泉、安仁二县主簿,监眉州酒务。改右宣义郎,除通判和州。未赴卒,亨年六十有六,实绍兴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也。临终却粒饮水三日,沐浴衣冠,精爽如平时,嘱家人居丧祭享遵用古礼,毋为佛事。娶潘氏,生男汉杰,以军功授承信郎。再娶张氏,生男邦杰,以宰相荐经术精通、论事切直,授右迪功郎、湖广江西京西路总领司准备差遣。女舜华,适进士党普。再娶俞氏,生男庭杰,早卒;朝杰,应进士举。女淑,适宗子伯瑾。舜英,未笄。孙男观复。女二人。汉杰等将以绍兴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葬公于嘉州峨嵋山之麓,邦杰以某尝与公同僚,知公,泣拜请铭其幽穴。夫国朝以五举恩待遗逸,其人皆老,故僵起百为,一日诿以事宜,练达绝少年诸生,有足观采。然而寂无闻,岂其晚暮惰气,重以时俗侮易,遂落寞以尽?使真有所蓄积,出必大肆,老且更壮,若是者,何其疏阔也!惟公刚介之节,深树本根,不为得丧壮老恸憾,遇事精魄健锐,顾出盛年得意上数等,人亦不敢视以耄惫,必敬畏信服。尝摄安仁县事,于时丞相张公、富公,其外家戚属惮公,不敢毫发出形势犯教令。节制军马王彦常因公故人,强牵挽致幕下,公不得已,一至剑门,即弃去。总领财赋赵开自谓心计精密比刘晏,闻公疏列取子利病,不觉失惊起立。然公出忠恕,竟背驰。眉州酒务不法,檄公按验,至则不鞫其赃,独以逋负上。赵公不悦,即令公代所按重困弃之。公纵旧官,补以逋额十万,义声流闻。比满,犹得子钱七十万,四倍常数。后得贰和州,使因出东南,见乡宰,必有遇合,不幸以死,可悲也夫!铭曰:
学以今,故不售;志以位,故不究。惟丰其廪而啬其施,所以昌其后者邪!
慈应大师政公之碑 北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二、《学易集》卷六
郓须城大谷山昭善崇报禅院住持、赐紫慈应大师文政,姓令狐氏,生须城令狐村。其家相传,唐彭阳公楚是其上世,再从父颂天圣中为殿中丞,族子相如今为朝奉大夫。大师幼不戏弄,踰冠度为僧,护持戒律,以谨密称。通大乘经论,入诸讲律,老师宿学善其咨叩。故丞相河间刘公葬三世大谷西山之阳,以恩置寺,赐额「昭善崇报」,度静人如令,历选于众,乃以大师住持为第一代。披榛棘,立基址,种艺樵汲,惟日不足。已而缁素信服,赴者接踵,寺娓娓向有成。今林樾蔽亏,宇像辉焕,薰修供养,报国恩已,亦报佛恩。又受乡人劝请,造天宁大像,建开元三门,赀皆千万,而施者乐输争付之,权衡称量,洞入纤介。既成,咸欢然喜得未曾有。性宽多恕,雅不忍言人过失,犯而不校,未尝以色加僮侍,议者谓恢然长者,众中举无与比。乡人士大夫,下逮里巷老稚,皆爱之重之,一无间言。凡住持二十七年,政和三年五月辛卯,示疾就灭,春秋六十九,僧腊四十五。弟子崇能亦令狐氏兄子之子,实嗣寺。八年二月壬申,与诸弟子新福等共二十八人归全身,建塔大谷东山下,去寺四百弓,占地纵横十有一肘。乃勒铭石,永伸哀慕,其辞曰:
众稽首,慈应师,岁三九,获衣止。天华姿,法泉涸,孰求我,觉导师。爰结集,建兹塔,便时日,赴山谷。忽奋厉,如复生,又号慕,如始亡。藐我等,怀謦欬,守护此,刹利罗。维愿力,所加持,续慧命,永无尽。
大宋政和八年二月壬申立。
宁神禅院结界录 北宋 · 释清表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三○、民国《巩县志》卷一七
粤以国家追奉,创佛刹以荐严;释子修崇,故法门之先务。且至人垂教,莫不随机,禀持而利益无穷,违背则漂沈叵测。况乃伽蓝净地,律藏弘陈,傥明要旨,功不唐捐矣。有三陵永昌院主师叔妙济大师沙门惠圆,蒙圣朝之宠锡,思报效以何阶。兹者庆华囗以落成,荷睿恩而虔启,禀依佛制,粗结界隅,庶安众而无替进修,荐神宗而长享梵福。乃收元祐四年二月十七日夜,恭请到宗主律师智演等四员,及在院十方清众,于慈应殿先示开遮之相,次明羯磨之仪,唱彼宗纲,陈兹利害。故《律》云随诸国境,造立伽蓝,欲为集僧安居,施为佛事。存放生熟谷麦蔬茹果实动用等,须分净秽之所,内外大小之界,故应依法以明之。若得秉持成就,守护无亏,其所结界之地,虽遇劫坏而常存。是以依教作法毕,洎现前大众,各各忏悔。佛事已至十八日修设,阖郭僧众大会斋一中,庆其妙利,已获周圆。其胜会所须之费,皆自师叔妙济大师惠圆出于诚意,罄橐营之,实允夙心,略伸报愿也。今具请律师唱结到界地列之于后。
院界:秉法沙门初筠唱相,秉法宗主沙门智演叠羯磨。即外院墙一遭,四角标随土楞,至三门限,都属大界。
净地:秉法沙门法瑀唱相,秉法沙门善懿叠羯磨。即东厨九间,物料库三间,醋库三间,米面库二间,麦库四间,剂墙壁内,都属净地。
前项所结地界事,须晓白旧住僧众、十方往来高德,幸冀遵知,同续像运,荐仙与之升济,佑丕祚以无疆云耳。元祐四年三月十五日,宁神禅院主宝月大师。赐紫沙门智慈立石,三陵永昌院主妙济大师赐紫沙门惠圆同立。僧智潺书。
请选河北路帅臣疏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一、道乡集·补遗、《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河北路州军多是城壁不完,器械不利,士卒不足,训练不精。陛下威德远加,必无意外之虑,然有备无患,亦前圣所不敢忽。近者朝廷虽已节次检举施行,缘积习已久,骤然为之,或启敌人疑心,前日霸州修桥之事可验也。臣愚欲望圣慈应系河北路帅臣并选素有器识、众所信服之人,密以方略授之,使于岁月间修城壁、治器械、招士卒、谨训练,委任而责成功,不至动人耳目而武备饬矣,实万世安疆之计。
政禅师行迹碑文 北宋 · 郭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
禅师姓罗氏,太原府平晋县古城北洞子镇人,通《华严经论》。熙宁五年,寿阳县父老于方山上方灵松岩下金刚泉侧以石界为龛,请师居龛讲《华严经》。熙宁五年,南游至润州甘露寺,依广照禅师。一日辞广照,游庐山,广照曰:「汝他日当坐古菩萨道场,有肉身大士先已为汝发扬化众兴建也」。元祐初至西京大字院看《藏经》,县郭三社与山前六村善友,请师住持,至绍圣中,开垦山田,建下庄院一所。崇宁二年奉敕赐额,并逐年拨放童行一名。敕下之日,山前布金色银色世界,种种化现。大观三年铸洪钟一口,重一万斤,其声响彻两县。度门人弟子宗悟等一十六人。政和三年,师无疾不食,唯饮净水。善友等数十人绕师左右,谓曰:「愿得师久住世间,兴隆佛法」。师曰:「时至即行,诸佛每然」。因问弟子宗弁曰:「日在何时」?弁曰:「午时」。师曰:「从来道底」。众云:「是什么」?师曰:「清风吹不尽,明月照还晶」。师偃息,乃雷颂曰:「天长地久,莫之能守。涅盘妙心,几人能透」。附床一下,卧右胁而终,遂收舍利一千粒。俗寿七十一,僧腊五十三。
按:光绪《寿阳县志》卷一三,光绪八年刻本。
南城县知县厅题名记 南宋 · 罗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四
南城,唐抚州之上县。自吴太平二年割隶临川郡,其始则汉豫章之属邑。南唐李氏窃据江南,县当七闽道所出入,就置建武军,控其襟喉也。皇朝混一区宇,以文德绥海内,易武曰昌,而县实倚郭焉。其地广,其民夥,视江右诸邑最号繁剧。绍兴癸酉,南昌李公安国来宰于此。至则刬蠹剔弊,栉垢爬痒,务为宽简,以休罢民。期年而辨,讼衰赋入。时庭空不嚣,桁杨生菌。盖令脩于弦歌几席之上,而民自得于耕桑垄亩之间,未尝出一骇政以声威,而小大敬畏,如临父母,古循吏无以加也。公于是以其馀暇,命宾客僚友举酒相嘱,喟然叹曰:「郡有建昌,自太平兴国及今垂二百年,而县之有令,不知阅几人。秩满而去,历高官,跻显仕,功名峨峨,为当代闻,又不知其几人。周视厅壁,则题名缺然,何以为后观」?诹之老吏,曰:「顷岁甲寅,群卒弗靖,凡公私庐舍图谍文书,悉为煨烬。于今无所稽考」。乃取甲寅之后,令之姓名爵里与夫更代之岁月,可见于案牍者,始徐公夙,迄王公颀,得八人,将镵诸石,以示来者,而嘱邑人罗大临记之。大临曰:「昔羊叔子登岘山,顾从事邹湛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中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而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湛曰:「公之令闻,当与此山俱传。至若湛辈,乃当如公言耳」。夫以叔子德冠四海,道当前哲,声名之垂,与天壤俱弊可也。彼湛何为?独因叔子之贤,而遂得名千载,顾非幸耶!尝试与公登县治之爽垲,东望闽岭,阻猿峤之重险;南望章贡,别盱水之滥觞;西望麻源三谷,览烟云草木之奇,俯千岩万壑之秀。想谢康乐之旧游,访颜平原之遗踪,悠然遐思,令人兴叹,便觉羊叔子去人未远也。今公以儒饰吏,文政兼美,不减古人,而勋业富贵,骎骎来逼,方兴而未已。蜚英腾茂,盖将焜耀乎简册,又岂止著名一邑之地而已哉?虽然,百世之后,考循吏之遗迹,或得此碑于颓垣坏壁之下。走也何人,庶几窃比湛辈,记名于下撰,则是举也,又安敢以不敏辞?于是乎书。
按:正德《建昌志》卷一二,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洞真观横翠阁记(在剑州 绍兴十九年十一月) 南宋 · 何朝隐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四、《蜀藻幽胜录》卷二、雍正《剑州志》卷二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五一
洞真观之左右支垄盘互,其西矗立如屏者,道上张君文政有阁临之。规模肇自先世,至政尤加表章。而山之泉石草树、鸡犬人家,凡登兹阁,皆一目而尽,正李谪仙所谓樵夫耕叟出入画图者。余过而爱之,因为榜曰「横翠」。家弟彦和能作大字,得山谷老人笔意,令书其榜而揭于阁之颜,则又为之说曰:古人莫不有爱山癖,而兹癖非静者不能。盖奇峰绝巘不择地而有之,不幸在无人之境,则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技;以置通邑大都,则有力者往往攘臂其间,而化为争夺之场。故凡住山所在,莫若附诸道释之宫,以备高人胜士之观焉。余尝与客游于斯,徙倚栏楯,则是山之回巧献技于前者,如云霞之茜绚,风雨之晦冥,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千态万状,辐凑兹阁。览者心凝形释,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诚事外之真乐也。或者乃曰,昔韩退之与孟东野《城南联句》谓遥岑寸碧,远目为之增明。今阁俯兹山,不啻侑座欹器,与韩意特异何也?余曰,山既静者之好,则远近奚择?且横平冈于座右,耸翠碧于天末,虽若辽绝,至夫景物变态,远近诚弗异也。达人大观决不尔,倘弗谓然,则退之为王氏《宴喜亭记》,何以特赏突然之丘出于所居之后耶?嗟乎,若果以好远略近为心,则推之人事必将嗜欲得而喜功名,富贵足而慕神仙,健羡之心如蛇风相怜,无时而已也,曾岂静者之为哉!政之师仲清心解于此,政固闻其大端。余既为记以申之,惧吾他日行事有类于是者,故篇末系见,聊以自警,仍为世俗之戒云。绍兴己巳仲冬上浣日,梅溪何朝隐记。
嘉州移置提刑司题名记 南宋 · 邵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八
国朝旧制,宪之治在成都。大观初,有转运副使望宰相意逐府尹者,疑宪与尹比,欲并逐宪,妄言祖宗置宪嘉州,为诸边形势,至元祐中移成都,于是诏迁焉。时国论不主元祐,小人用以诞谩,不独此也。益与蛮徼相接者,在嘉才两邑,皆穷弱不足计。如永康、威、茂,则近连文政,远属河湟,盖当备者。宪在成都,可以周知动息,诸台因以关决。嘉州,西州绝域,或事出缓急,江山限隔,报置邮中后时矣,祖宗之意不如是之疏也。宪听题名虽不全,自天圣初至崇宁末尚可考,与赵清献公《成都记》所载,宪治皆不曰在嘉州也。予取迁治之后,自刘公敦夫而下名氏别刻之,记其事迹如此。年月日,具位邵某记。